在哥哥张国荣的演绎下,蝶衣是个如诉如泣、为爱而生的“女人”。她躲在一副男人的躯壳里,做得都是一个胸藏深爱的女人所做的事情。
只是遗憾,那泼天的深情让人心疼,却一点也不值得学习。
蝶衣对师哥的那段情,大概是小时候便种下的。
一开始,师哥是他在那个草台班子里唯一的“亲人”。让他不受欺负,豪气又仗义,教他为人处事。
真正让他生出异样心思,是十几岁遇到倪老公那一回。公公单独把还叫小豆子的蝶衣留下,皱纹纵横的双手轻轻略过他的后背。小豆子惊惧紧张想要撒尿,公公执碗相接,甚至颤抖地含住了黄汤的根源。
惊魂未定的小豆子出了门,他的霸王迎头赶来,只是轻轻地哄他”再过一阵,逛庙会,逛广甸,我们就有钱买盆儿糕,买十大块....小豆子,咱哥俩狠狠地吃它一顿..."
那时候就不再是哥俩...
你爱五爪金龙、投林猛虎,我却独爱蹁跹缠绵的蝴蝶。
那时候的程蝶衣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对小石头的豪侠英气深深仰慕的原因,不是因为寻得了庇佑,而是他心里有了他。
蝶衣第一次像女人那样为心爱之人神伤,是在菊仙自己赎了身,买了大红嫁衣嫁给段小楼的当夜。
那天,也是袁四爷放话要“虞姬”和“霸王”到府中,就身段和唱腔亲自为他们指一二的赴约日。
对蝶衣心中没有半点旖旎的小楼显然没有看出袁四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豪气冲天地对蝶衣说:“要去你去,我可是要去成亲的人了。”
于是,蝶衣带着似怒非怒的心情,只身去了袁四爷的府邸。四爷也因此成了他的第一个男人。
小说里把这一段描写得很伤人:
蝶衣自始至终都知道袁四爷想做什么,与其说当时蝶衣想用自己换那一把剑,不如说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一个即将离他而去的男人,“你既然辜负我,我也不需要再为你做个贞洁烈女
那副娇媚的男人外表下,藏着蝶衣的柔肠百转,他期望小楼真的看重自己多过看重菊仙,他去四爷府,是负气,更是试探——如果师哥真的来了,他们的关系便从此不一样了;如若师哥不来,就算自己被如何,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不是自己最爱的人了,换作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这里,悲从中来:
蝶衣又何尝不是个单纯的姑娘。
以为只身犯险便有人来英雄救美;
以为曾经藏着的那点情绪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而发生骤变。
可事实却是,男人总是醉话连篇、粗枝大叶,他们从来不懂女人给的那点小暗示,更遑论从几个眼神、含醋的语气中,救回几乎坠入悬崖、对他们芳心暗许的姑娘呢?
最后,蝶衣带着宝剑归来,神情凄然。他的妆已经被袁四爷吻花了,刚出四爷府邸便迎来了一队日本兵,那一夜的蝶衣,是身心俱疲的。
可惜身处温柔乡的小楼,全然没发现。
蝶衣的第二次“堕落”,是想从菊仙手里,夺回小楼的在乎。
起初,他整日沉浸在收集精美的头面首饰、好看的戏服上。
每每阳光明媚,他会把自己旦角的行头晒在阳光底下,仿佛是把自己的心事展示给所有人看。可惜,他唱虞姬、唱杜丽娘,甩着水袖,泪水盈盈,却没人懂他的心酸。
所以,他迷上了鸦 片,连同屋子里的猫一样,一下台就要吞云吐雾一番,否则就行云踏雾,仿佛生活了无生趣。
蝶衣最珍重自己的嗓子,别说鸦 片倒嗓,就说是大喊一声,他都不愿意。之所以冒着再也唱不了曲子的危险一日日沉沦鸦 片,无外乎是因为——
有次时间没把握好,下台后他突发烟瘾,涕泗横流,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小楼无奈地劝阻:蝶衣,不要毁了你自己。
也正是这句话,让蝶衣在成瘾边缘游走,只是因为段小楼会关心自己,而这样的关心跟角色无关,跟他自己有关。
一个人为了爱情能把自己作践到什么地步,看看蝶衣成瘾就知道了。
遗憾的是,他等来的不是段小楼,而是深深与他共情的菊仙,他们爱过同一个男人,如出一辙地惨烈。
后来啊,段小楼为了保全自己,在众人面前卖了蝶衣的一片深情:他咒骂蝶衣的陈旧思想和贵胄做派,他唾弃蝶衣做了袁四爷的小相公。
从头到尾只深爱一人,最后却被贬骂得一文不值,蝶衣转瞬间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卖了,他卖了自己的人格,当众“揭发”菊仙的过去,变相强逼段小楼不要自己也不要菊仙,双双划清界限。
结局显而易见,菊仙不怕被剃阴阳头,只怕段小楼和自己再无关系,一腔热忱错付了。
而原著中蝶衣的结局,也没有太糟:在下放劳改的漫长岁月里,他结识了一个另有故事的朴素女人,他们在乱世中成家,互相慰藉。程蝶衣成了一名京剧指导老师,因为乱世中失去了自己的手指,形象已残的他唱不了旦角。
然而对程蝶衣而言,没有了霸王,不唱也无妨。
他们于香港再相会,彼时已经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小楼佝偻着身子,苟活多年,蝶衣的脖子上还挂着几条为霸王“自刎”而留下的疤痕,两个人在澡堂裸裎相见,蝶衣方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深情厚爱,小楼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化作凉薄。
他们的故事结束了,他们各自的故事,也许还有多年。
初看这部电影,只觉得恢弘又厚重,虽然是他他之恋,却也不啻为情深似海四个字。
如今再看这部小说,只感觉:不论男女,情动之时的傻劲愚蠢,都是复制出来的——
我们情愿伤害自己,只为了被爱人多看一眼;
爱而不得,最多的不是辗转反侧,而是心如死灰一般地迅速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管它是不是爱呢,仿佛身体被占有,心也能被占有;
最遗憾的,莫过于以爱之名,面目全非。
可感情不就是这样?就算道理被总结了千万遍,就算霸王不是良人,到底我们还是心甘情愿做那虞姬的。
也许也正如蝶衣那样,爱着的是霸王,可是慢慢发现,段小楼徒有霸王的躯壳,却没有霸王的脊梁。千言万语的爱意在世事浮沉中打碎又拼凑,直到再也想不起最初深爱对方时的模样。
蝶衣的赤子之心诚然珍贵,
错付了也许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人生中所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大抵是这份过于炙热的感情带来的。
只是可笑也莫过于此:
正如某部偶像剧中的一句台词——何妨爱我凉薄,只愿此情长流。
永远,永远,都不要把爱情当作自己的全部啊。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